准备回巴黎了,也要和我的法国朋友分别了,他要留在家里过圣诞节。我开玩笑地打趣说,中国人很厉害的,很快就会学会怎么酿好酒,到时候我们就可以酿出廉价好酒,波尔多就更头疼了。 这个法国朋友平时是很爱开玩笑的,但那一刻,他无比认真而伤感地望着我说:“千万不要啊,求你们了,中国人没有红酒还会有很多的东西,但是要是波尔多没有了红酒,它就什么也没有了。”那一刻我真的觉得很震撼,这的确是一个为红酒而活的城市,每一个波尔多人血液里流淌着的,都是这份对红酒的热爱与珍视吧。 那已经是12月的事情了,我来法国第三个月的时候,和一个法国朋友回他的家乡波尔多。 12月的波尔多已经很冷了,天气却十分爽朗,永远还是蓝的天,稀薄的阳光,一望无际的葡萄园,还有出乎我意料的宏伟建筑。波尔多其实已经度过了它最辉煌的时期,17世纪的时候,加隆河与多尔多涅河直通大西洋,波尔多河运发达,依靠着奴隶生意和葡萄酒出口,波尔多一度富可敌国,现在还可以看到依稀看出当年繁盛的影子,气派的歌剧院,满街的豪宅,宛如巴黎一角。 如果说巴黎与波尔多都曾经风华绝代的话,巴黎就像保养良好,风韵犹存的美妇,而波尔多就让人感叹美人迟暮了,曾经金碧辉煌的墙面已经开始发黑,随着奴隶贸易被静止和法国葡萄酒出口的衰落,整个城市也生机不再。 然而,这里仍然是葡萄酒王者之乡,是顶级葡萄酒的代名词,这就要多亏那些契而不舍精益求精的那些酿酒商,尽管需求减少,利润下跌,前景不明,都无法抑制他们对葡萄酒的狂热,以及对品质的不懈追求。在整个过程中,我时不时被这种热情所触动而有所感悟,这是一个为葡萄酒而活的城市,也只有这种全身心的热爱,才能酿那么多世界级顶尖好酒。 波尔多产区内部又细分了几个产区,其中包括最出名的MEDOC,和SAINT-EMILLION。我们的行程是从MEDOC产区开始的,第一站就是对Chateau Pape-Clement的访问。
城堡十分大气豪华,虽然几经易手,里面还挂着教皇的画像,家具与室内装修基本上都还保留着文艺复兴的款式,旧欧洲的优雅与风情,在无意间尽情流露。 我们站在宴会厅长餐桌前,城堡主人已经慷慨地开启了一长溜的葡萄酒,替我们每人准备了一个杯子,于是品尝开始。当然是从本城堡的开始,红白代表作各一支,然后是一支ST-EMILLION,让我们体会一下这两个著名产区的区别,然后是勃艮地, 西班牙,意大利,旧世界的另两个代表国家,以及新世界阿根廷的一支代表作。 这是我第一次同时尝这么多种类酒,但经过这一次品尝,我再也不会说红酒味道都一样这种傻话了。 尝完酒后,城堡主人还送给我们一份纪念品,有吃有喝还有拿,波尔多酒商现在为了推广自己的酒真是不遗余力,我们觉得这样白吃白拿有点过意不去,想买几支意思一下,却更惊讶地得知,原来城堡不能直接卖酒,因为按波尔多的传统,每年由红酒经销商统一采购与分销,各个城堡不能进行自己零售。 原来如此,因为与销售分割,酿酒商只能专注于红酒的生产与质量控制,所以品质不断提高;但也正是因为与市场脱节,导致法国红酒在新世界咄咄逼人的竞争中疲态必现,真是成也萧何,败也萧何。 第二站是CHATEAU LA TOUR CARNET。城堡的历史已经久到无法追寻,人们找到最早的历史记录是在12世纪,那时候它还叫圣劳伦城堡,后来在13世纪成为阿基坦大公的财产。城堡是一个很典型的罗曼式的建筑,周围还有一个微型的护城河,而里面竟然还有黑天鹅在有着,真是惊喜。城堡也是被草地包围着,后面还有一条小河连通护城河,景色让人心醉神迷。 城堡里面处处流露光阴雕刻的痕迹,古老的家具散发着岁月磨擦后的光芒,下午的阳光从格子窗里爬进来,一寸一寸地挪移着,拿着红酒杯,轻轻地转着,细细地低语,带着微熏地感觉,体味着人生的美好与世界的奇妙,这就是红酒所带来真正的享受吧,不只是味蕾的,更是心灵上的温暖。 接着还参观了城堡地下室的酒窖,虽然不及前一个城堡大,但藏酒却异常丰富,我看到最早的酒居然是1916年的,酒上已经蒙着厚厚的尘,酒标上的年份只是依稀可见。 1916年!那时候,欧洲一战正酣;那时候,八国联军正在亚洲规划自己的版图;那时候,俄国革命正在酝酿;后来又生多少事?二战,冷战,核武,反恐,世事变迁,分分和和,这瓶酒一直在这里,原子弹爆炸与世茂大厦的坍塌也不曾摇落过它的一丝灰尘。想到这里,就对这瓶酒肃然起敬,更佩服波尔多人的专注与执着。 而在红酒储藏的酒桶里还有着未装瓶的新酒,它们要在这里放些日子,我发现除了传统的橡木桶以外还有不锈钢的大桶。这是随着竞争的激烈,波尔多酒庄也不得不出产一些成本较低的红酒,但是城堡主人很认真地说,这些酒因为是机器筛选葡萄,所以只能帖波尔多产地商标,而不会帖MEDOC产地商标。如此较真,又全靠自觉,这在别的地方真是不可想象。 当天晚上,法国朋友在家设宴招待我们,席间当然又少不了葡萄酒的话题,首先用香槟做的餐前酒,配一些涂了鹅肝酱的干面包和一些其它小点心,让大家热了一下身,然后就正式就座了。 首先上来就是2000年的一支LA TOUR,我仰慕已久啊,配上朋友妈妈亲自下厨做的一道全鸭腿,典型的西南式家常菜做法,类似于中国红烧,但中间用红酒做调料,味道浓郁可口,配上LA TOUR醇厚的香味,真是一绝,不知不觉我竟然把一整盆都吃完了,连我的法国的朋友都打趣我,说从认识我以来从来没有见过我吃这么多东西,我说我身材都不要了就是为了给你妈妈面子。 接下来就是当晚的压轴戏了,1964年的一支波尔多出产的白葡萄酒,这是我至今为止喝得最老的酒了。酒的颜色已经是浓浓的金黄色,酒标也已经磨损得很厉害,其实白葡萄酒放这么久,味道并不见得上佳,但我觉得这支非常棒,仍然带着甘甜的水果清香,而且那种喝着历史的感觉,那种如琼浆玉液的色泽,更让人赏心悦目。 回到酒店,一天都在微熏得状态,伴着各种酒的香味,我睡得好香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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